绝对的死寂,并非无声,而是所有感官被剥夺后的虚无。凌寒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浮,如同溺水者坠向永夜的海沟。没有痛楚,没有时间,唯有魂核深处那点深邃的漆黑火星,如同风中残烛,极其微弱地搏动着,维系着最后一丝“存在”的概念。每一次搏动,都带来一种被亿万砂纸磨砺灵魂的虚弱与冰冷。
不知过了多久,或许是一瞬,或许是永恒。
一丝极其微弱、却无比熟悉的温热感,如同冰封荒原上悄然钻出的第一缕春芽,触碰到了他那濒临熄灭的意识边缘。
是血。
他自己的血。
凝固、冰冷、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、与灵魂共鸣的脉动。
这脉动,源自他那只依旧死死紧握着的右手。意识模糊中,他能“感觉”到掌心中冰冷坚硬的金属触感——孤鸿刀的刀柄。还有…顺着刀柄流淌、渗入他掌心伤口、又被他魂核本能汲取的…属于他自己的、带着归墟烬火气息的温热血液。
这血液,仿佛成了锚点,微弱却坚定地将他涣散的意识从绝对的虚无中一点点拉回。
“…鸿…影…”
一个破碎的名字,如同气泡般在他沉寂的识海深处浮起。伴随着这个名字,一股源自灵魂契约的、如同被撕裂般的剧痛猛地席卷而来!但这剧痛,却让他“活”了过来!
“呃…!”凌寒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。沉重的眼皮如同焊死的闸门,在意志的疯狂撬动下,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。
视野模糊、扭曲,如同隔着一层布满裂纹、涂满污血的毛玻璃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,是令人眩晕的、高速流动的、剥离了一切正常色彩的诡异光流!赤金、暗银、漆黑…如同打翻的熔岩与墨汁在疯狂搅拌、撕扯,形成无数条扭曲狰狞的毁灭性光带!这些光带并非静止,而是以超越思维的速度在视野中疯狂穿梭、碰撞、湮灭!每一次碰撞都无声地撕裂着空间,留下短暂存在的、边缘流淌着三色余烬的空间褶皱,随即又被新的乱流填满。
没有上下左右,没有星辰背景。这里是狂暴的空间乱流深处,法则崩坏,万物归墟的前哨站!
紧接着,是声音。或者说,是超越声音的、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恐怖噪音!那是空间结构被强行撕裂、能量乱流相互湮灭、法则碎片哀嚎崩解的混乱交响!这噪音无孔不入,疯狂冲击着凌寒本就脆弱不堪的魂核,让他头痛欲裂,刚刚凝聚的意识再次摇摇欲坠。
他艰难地转动眼球。
晚晴就在他身侧,双臂紧紧环抱着他,将他大半身躯护在怀中。她紧闭着双眼,长睫上凝结着细碎的冰晶,眉心那道赤金神纹黯淡得几乎看不见,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、纯净的星辉如同呼吸般在她体表明灭,艰难地构筑着一层薄如蝉翼的守护光晕,抵御着周围乱流的直接冲击。她的脸色苍白如雪,嘴角残留着干涸的金色血痕,每一次空间乱流的剧烈震荡,都让她身体猛地一颤,那守护光晕也随之剧烈波动,仿佛随时会破碎。
而鸿影…
凌寒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身前。
鸿影虚幻的身影背对着他们,悬浮在狂暴乱流的最前方。他不再是之前那凝实的光流形态,而是呈现出一种半透明、边缘不断溃散又艰难重组的濒临状态。暗银与赤金的光流在他灵体内疯狂冲突、撕扯,如同两条在玻璃瓶中殊死搏斗的毒蛇,每一次冲突都让他的身影剧烈扭曲、明灭不定。
他双手紧握着孤鸿刀,刀尖向前。刀身之上,那些蛛网般密布的裂痕,此刻如同活物的血管般搏动着!裂痕深处,不再是能量溢散,而是流淌着粘稠的、如同熔融金属般的暗银赤金液体!刀柄末端的烬痕空洞,光芒微弱,却以一种极其不稳定的频率疯狂闪烁着,每一次闪烁都引动着周围狂暴的空间乱流,在刀尖前方形成一片相对“平静”的锥形区域——正是这片区域,如同破冰船的舰艏,在毁灭性的乱流中,勉强开辟出一条仅供三人容身的狭窄缝隙!
鸿影,在以自身濒临崩溃的灵体为盾,以孤鸿刀为锚,强行抵御着空间乱流的撕扯,为身后两人争取一线生机!
凌寒能看到鸿影虚幻的肩膀在剧烈颤抖,能看到构成他手臂的光流在溃散与重组间反复拉锯。他甚至能“感觉”到鸿影识海中那翻江倒海的痛苦与混乱——星殛寂灭的冰冷理智与古星兽胚胎的狂暴兽性在疯狂厮杀,争夺着对这具灵体的控制权!
“撑…住…”凌寒的嘴唇无声地翕动,他想调动体内哪怕一丝归墟烬火去帮忙,但魂核深处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撕裂般的剧痛。他唯一能做的,就是更加用力地握紧手中的刀柄,仿佛要将自己残存的意志和生命力,通过这冰冷的金属,传递给前方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。
就在这时——
吼——!!!
一声并非来自听觉,而是直接作用于空间结构、引发灵魂共振的恐怖嘶鸣,如同亿万头洪荒巨兽在深渊中齐声咆哮,猛地从乱流深处传来!
前方那被鸿影刀势勉强劈开的“平静”区域边缘,赤金与暗银交织的狂暴乱流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搅动、隆起!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阴影轮廓,在扭曲的光影中缓缓浮现!
那并非实体生物,更像是由纯粹的空间褶皱、能量乱流和星港残骸碎片强行聚合而成的恐怖存在!它像一条在空间之海中游弋的、没有固定形态的巨型蠕虫!身体由无数条扭动的、边缘闪烁着三色毁灭光流的空间裂隙构成,体表镶嵌着大大小小、被能量熔融扭曲的金属残骸,如同怪诞的鳞片!它的“头部”是一个不断旋转、吞噬着周围光流的巨大涡旋,涡旋中心,隐约可见一颗由高度压缩的星骸物质构成的、散发着死寂灰芒的核心!
星骸蠕虫!空间乱流深处孕育的、以破碎空间和能量残渣为食的恐怖灾厄!
这头刚刚被乱流扰动惊醒的怪物,显然将鸿影开辟出的这片相对稳定的“缝隙”,当成了可口的猎物!它那由空间裂隙构成的身躯猛地弓起,镶嵌着金属碎片的“口器”——那个巨大的吞噬涡旋,带着湮灭一切物质的恐怖吸力,朝着鸿影三人所在的狭窄缝隙,狠狠噬咬而来!
涡旋未至,那股恐怖的吸力已然降临!鸿影勉强维持的锥形稳定区域瞬间剧烈扭曲、收缩!周围的空间乱流如同被无形巨手搅动,疯狂地挤压过来!晚晴布下的守护光晕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瞬间布满了裂痕!
“该死!”鸿影那混乱的识海中,属于“自我”的意志发出一声怒骂。他强行压下灵体内疯狂的冲突,孤鸿刀发出刺耳的震鸣,刀尖之上黯渊星轨与暗银脉络同时亮到极致,试图稳固那即将崩溃的防御区域!
然而,星骸蠕虫的吞噬之力,源自空间乱流本身,浩瀚磅礴!鸿影此刻的状态,如同强弩之末!
嗤啦——!
锥形稳定区域的前端,如同脆弱的布帛般被那巨大的吞噬涡旋边缘撕裂!恐怖的吸力瞬间涌入,化作无数条无形的空间锁链,缠绕上鸿影的灵体和他手中的孤鸿刀!鸿影虚幻的身影猛地被拉得向前一倾!他闷哼一声,灵体边缘的光流如同被狂风卷走的沙砾,加速溃散!刀身上的裂痕在巨大吸力的撕扯下,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,似乎随时会彻底崩解!
“鸿影!”晚晴脸色煞白,不顾自身枯竭,强行引动眉心最后一丝星殛道标之力,化作一道微弱的赤金光束,射向缠绕鸿影的空间锁链,试图将其削弱!
光束击中锁链,如同泥牛入海,仅仅让锁链的光芒黯淡了微不足道的一丝!晚晴身体剧震,又是一口淡金鲜血喷出,守护光晕瞬间破碎了大半!
星骸蠕虫的吞噬涡旋,带着湮灭一切的死亡气息,已近在咫尺!鸿影的身影在那巨大的涡旋面前,渺小得如同尘埃!
就在这绝境之中——
阴影,无声无息地降临。
并非星骸蠕虫的阴影,而是源自空间乱流本身、一道极其隐晦、几乎与混乱背景融为一体的寒雾轨迹!这道轨迹如同毒蛇般潜伏在狂暴的光流之后,在鸿影全力对抗星骸蠕虫吞噬、所有注意力都被牵制的刹那,骤然发难!
目标,并非鸿影,也不是晚晴或凌寒,而是——鸿影手中那柄布满了裂痕、正承受着星骸蠕虫恐怖吸力的孤鸿刀!
一只完全由流动的冰魄符文构成、半透明的寒雾鬼爪,如同从虚空中探出,带着冻结灵魂、剥离器灵本源的歹毒力量,精准无比地抓向孤鸿刀刀柄末端——那疯狂闪烁、维系着鸿影存在的烬痕空洞!
霜魂尊者!这阴魂不散的老鬼,竟不知用了何种秘术,追踪到了空间乱流之中!他隐忍至此,只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给予鸿影最致命的一击!他要趁鸿影与星骸蠕虫角力、灵体极度不稳、孤鸿刀濒临破碎的瞬间,强行剥离或重创刀魄本源!
时机之毒辣,算计之精准,令人胆寒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