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民强作镇定:“有慈亲在侧,儿心自安。”
唐姬拂袖正色:“纵弘农王府金阶玉砌,吾誓不履旧地!”
刘民窥得母亲眼底哀思,拱手道:“儿当携二三侍从先行探查,旬日必归禀报。”
唐姬抚案低语:“府库所余不过千缗,且将亲卫悉数带去。或可向刺史府借粮应急。”
刘民愕然:“两月前离乡时,库中尚存白银二万余缗,何以至此?”
唐姬莞尔执筹:“闻王礼所言,募一卒需铜钱二缗,若配兵甲战马,则费二十缗有余。更兼粮秣辎重——汝视二万两,可支几何?”
刘民闻言,始知慈母持家之苦心。烛影摇曳间,见案头账册堆叠如丘,暗叹月余奔波,竟不知母亲日夜执筹握算,鬓角已添霜华。
刘民抚额暗忖:乱世求财,何其艰也。若行劫掠,恐力有不逮,更损清誉;欲效徐元直空手取利,又叹智术未及。忽灵光乍现——关东诸侯与董贼鏖战正酣,粮秣必如旱地甘霖。
然转念复忧:昔在皖县,亲见纪灵部将雷薄劫粮如匪。若率羸弱之师押粮入诸侯辖境,岂非羔羊入豺狼之口?
正与唐姬相对蹙眉时,忽闻黄叙雀跃来报:“主公!家父率粮队已至颍川界碑处!”
刘民跃然而起:“母亲速往唐府购粮二千石!”复命村正宰豚备酒,自携胡氏兄弟、王礼、庞月策马相迎。蹄声踏碎晨雾时,少年眼中精光流转——黄汉升所押乃袁公路征调之军粮,而己之粮车暗藏商贾玄机。此去虎牢关,明为奉诏接旨,实欲效吕不韦奇货可居之策。
黄忠率五百军士押解粮秣至颍川郡界,遥见一彪军马列阵齐整,旌旗猎猎,阵势与吾部颇有相似,乃大喜,遂遣副将刘磐前往探察。
少顷,黄叙策马扬尘而至,疾驰至父前高呼:“父亲鞍马劳顿,请移步村舍稍憩!”忠视其子笑曰:“吾儿身量渐长,体魄亦健!”旁有刘民躬身长揖:“小侄拜见将军。”忠抚掌大笑:“公子真乃神童也,两月未见,竟已健步如飞,可喜可贺!”
叙急禀曰:“父亲尚不知,天子已敕封主公为弘农王,此诚大喜也!”忠闻言急趋前欲行大礼,被刘民搀臂止之:“诏书尚在汜水关驿馆。”忠颔首曰:“既如此,吾亦须往汜水关输粮,可同行矣。”遂引众人入村安营。
及至舍中,刘民延请黄忠、刘磐入席,徐徐问曰:“敢问将军,荆州牧刘景升待君若何?”忠淡然答曰:“尚可,近日擢升某为襄阳校尉,佐蔡德珪行副贰之职。”刘民闻此暗叹良将屈居,然面色如常,复问:“今十八路诸侯会盟汜水,景升既为汉室宗亲,据荆襄膏腴之地,何不举兵勤王?”
忠正色对曰:“殿下有所不知,江夏水匪猖獗,景升公新领州牧,兵马未整,特遣长沙太守孙文台率部往赴。”言罢举觞,但见窗外暮云四合,辕门刁斗声渐起。
刘民颔首,然腹中另有经纬。执盏谓黄忠曰:“将军弓马冠绝当世,若于板荡之际展骥足,必能建不世之功。今十八路诸侯歃血为盟,正壮士扬镳之时也。”
黄忠置觞于案,目若深潭:“某虽怀许国之志,然荆州庶务未靖,弗能轻离。”
刘民近前曰:“将军何妨暂随某赴汜水,既全转饷之责,兼可观望诸侯动向,或逢风云际会。”言毕指节轻叩舆图,帛面朱砂标注汜水关处犹带新墨。
黄忠捻须良久,乃曰:“诺矣,且伴公子此行。然粮秣乃军中之重,须谨护周至。”忽闻帐外驮马嘶鸣,忠遽然按剑而起,见不过夜枭惊畜,方复归座。
刘民笑执忠腕:“昔者淮阴侯未遇,亦不过执戟郎耳。”遂命侍者添灯续酒,细论沿途关隘。漏夜深沉,刘民偃卧榻上,凭窗望月,心念汜水之行或有所获,然弘农王诏书之中,隐伏何等玄机,尚未可知矣。檐角铁马叮咚声里,恍闻汜水涛声隐隐。